比較慢的人生

前天在北京見到了多年不見的中學同學H,H和我從初中同班到高中,總共同窗了五年半,但是上大學以後就各奔東西,只有在2001年H結婚時才又把當年的高中同學死黨們都聚到一起喝喜酒, 然後匆匆又是十年過去, 這次見到面, 聊了聊各自的近況, 以及其他同學們的情形, 看到昔日老友仍然保持著當年熱情純真的性情, 實在有說不出的歡喜。

由于大家都已經是四十好幾的中年人了, 少不得總會談談"中年危機"這件事。所謂的中年危機，基本上就是事業已有小成, 財務尚稱無慮, 家庭幸福穩定, 這時反而對自己長久以來的人生道路會感到一絲惶惑, 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走, 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又是什麼。H本身由IT專業轉攻金融產業，美國名校的商學學位, 已經當過好幾間上市公司的CFO, 現在正在籌劃新的事業, 可說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最高峰, 另一位我們高中的死黨S, 沒有離開IT業, 一路也當到台灣某上市電腦公司的COO, 下一步就等著接CEO的班, 沒有在IT界發展的C, 聽說工作幾年以後, 轉戰商用不動產投資, 很早就實現了財務自由, 現在在家當包租公…。聽著H數說當年同學們的近況, 其實大家都是由同一個起跑點上出發的，我才突然發現, 我的人生好像是其中走得最慢的。

因為H其實目前是在新事業的籌備階段, 而且偏向的是更具公益性和教育性的事業, 所以內心的波動似乎也比較大, 他提到前二年離開原本的職場路線時, 也頗有一些內心的掙扎, 因為他自己覺得人生有很大的徬徨, 但從旁人來看, 他的事業和人生都是相當成功的, 我相信這個認知上的落差也是中年危機的一部分, 我在四年前離開台灣到大陸工作時, 也有出現過那麼一丁點兒這種心情,  但是我的波動似乎又沒有H那麼強烈, 後來我想到了一種可能, 就是我是屬於那種活得比較慢的人生路線, 所以很多中年人會觸動到心情的事件, 對我來說, 大概都還沒有真正臨到頭上。我在想, 雖然我可以想像揣摩, 但我自己可能還要再過個五年十年, 才會走到H目前的人生交叉點上, 然後才會感受到他內心的動盪吧。

我在學校唸書的時間算是非常長的, 從大學畢業到讀完博士, 足足就用掉了9年半的時間, 扣掉男生都要當兵的時間, 我出社會的時間比其他同學就要慢了7~8年, 雖說讀研究所的這幾年期間, 我也有跑出去工作, 參加助選, 編寫網站, 在大學兼課等等, 但因為都是兼職, 並不算真正的投入社會。等到畢業已經34歲了, 然後又待在產業形態相對穩定的食品業, 做的又是研發工作, 食品研發和電子產業研發完全不同, 前者其實有其穩定的脈絡, 一般人要吃的東西受到文化的制約, 不會有天翻地覆的改變, 但是電子業就不同了, 從桌上型電腦一直發展到平板電腦, 二十年來就有好幾個世代的大改變, 壓力大, 速度也非常快, 金融行業形態的變化其實也一樣, 也因此, 我就很安穩的在台灣做著第一份工作, 一做就是八年, 然後轉到大陸來, 一做四年也就過去了。加上我結婚也晚, 小孩生的也晚, 所以雖然我已經46歲, 但是和我其他46歲的同學比起來, 人生的速度和豐富度就有很大的不同。

就算不是在IT產業, 和我同樣學食品的大學同學中, 也有在45歲時就已經當到大學校長, 人生幾乎達到了一個頂峰,  也許他是一個特例, 但是這同樣代表者, 每個人的人生步伐是可以很不一樣的, 而我, 是屬於慢的那一種。當然, 快不一定好, 慢也不一定是不好的, 比如說, H的中年人生困擾可能不小, 但是對我卻不大, 因為我雖然基本上生活無虞, 但是老婆兒子都還需要花精力去養, 工作也還沒有爬到頂峰(當然也不算太差), 財富也沒有積累到可以不必工作的程度, 簡單來說, 就是我還沒有脫離現有的人生, 所以當然也就沒有時間對人生產生相對的疑惑。當然因為年紀在那裡, 偶爾也會想到一下, 但是基本沒有太放在心上。加上日常生活也沒有出現問題, 所以也不會羨慕其他人發展的更好更快。

另外一個人生發展慢的好處是, 我仍然有著30歲左右的年輕人的活力, 我剛到現在這個公司工作時, 幾乎所有的同事都以為我才三十幾歲, 包括大老闆在內, 聽到我已經45歲都會出現不可置信的表情。當然這也不一定都是好處, 因為在發展和升遷時, 我常常會被公司誤認為來日方長(不是才30多歲嗎?) 而被押後時程, 實際上公司中和我同年齡的人, 很多都己經是總字輩的大將(副總經理, 總經理), 而我卻還是個理級的小主管, 前一陣子我就有些不太平衡, 不是因為和別人比, 而是我老闆總是認為我還不夠成熟, 還有待磨練, 還需要改進, 但是我所做的事和其他主管並沒有不同, 只是被當成30歲等級的主管來看時, 我的這些行動其實只是有些"超齡"和"僭越", 但是老闆總也會護著我, 所以人生過得慢, 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?

但是和H一席長聊以後, 其實我覺得基本上人生過得慢還是一種福氣啦, 或許等我產生了強烈的人生危機感時, 我可能己經快到60歲要退休了, 到那時也就無所謂了, 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。